夜游玄武湖
立秋节气一过，夜真就凉爽了，我跟山山同学坐在玄武湖芳洲荷塘石堤上，听脚旁草丛里唧唧啾啾虫儿唱和如织，闻扑面而来似有若无的荷香，间或见一两点萤光贴着草木飞过，恰似流星划过夜空。有些怡然自得。今夜玄武湖一片黢黑，远处湖面上光影余晕轻轻漾动，平添了几许旖旎迷离色彩，偶有宿鸟在树林中扑棱下翅膀，使整个湖区更显寂静，在霓虹组成的城市氛围中，这一隅的寂静十分难得。如此寂静在城市的中心绝少遇到，在这样夜晚，阒然无声给夜晚带来了几分“聊斋”气息。想到这儿我背脊汗毛有点乍乍感觉，可又期盼有美人儿飘飘渺渺从湖面暗影里凌波而出……其实我现在也很少到玄武湖了，不知道是没时间还是没心情。山山同学暑假在家闷得慌，央我出去走走，我们就来了。暑假是他难得的闲暇，中学生平常时光大多给了书本。是呀，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跟他到公园了，像今夜独坐在夜色中几乎没有过。他兴奋，斜躺在我身上遥望辽远的星空，说完了星星说月亮。然而在今天这个凉爽的夜里，夜游者却不多，而从前玄武湖的夏夜可不是这个样子。那时候玄武湖的夜是年轻人的乐土，草坪舞会，露天电影，当然更多的是卿卿我我的情侣们约会处，现在倒好，连小路上的路灯也能省就省了，可见人气之疏。现在夜晚已经很少有人到玄武湖来消夏，或许是人们大多呆在空调房间守着电视或络消夏，屋外的炎热清风都不大管了，不知是喜还是应当忧。玄武湖的夏夜给我留下了许多记忆。看着闪烁暗暗光晕的湖面，我似乎看见了在水里游泳的同学蔡。宽阔神秘的湖面乍一看显得深不可测，可在上大学时我曾跟蔡一起从湖的这一边泅渡到那一边。那次夜游至今记忆犹新。我们抛开了夏夜燠热，头顶衣衫，浸进清凉湖水中，但听啪啪水波互击，偶有鱼儿在身上撞来撞去……貌似浩淼的玄武湖似乎只有两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在静静划水。不知道蔡是什么感觉，其实我心中是蛮恐惧的，很快就后悔下水了。可说出来是件相当丢人的事情，只好横下一条心朝对岸游去。游啊游，前面的湖堤总是很遥远，当时我就想，如果沉入湖底回不去了怎么办？是我淹死还是蔡被淹死都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……并肩游着的蔡突然用脚登了我一下，也许是无意的，但让我恐惧全消，孤独和恐惧的感觉立即减轻了许多。这感觉很奇妙，一个动作竟然能够改变人心中想法，那次的体验是最深的了。好像有了默契，在后来游泳中不是他蹬我一脚就是我挠他一掌，直至踩到了对面的湖底，才松了口气，有点大难不死的感觉。人结伴而行或许就是这样：不见得耳鬓厮磨，不见得甜言蜜语，一个不经意眼神、一个不经意动作往往就能改变人生态度。那时候玄武湖的鱼儿多且憨，我们趴在岸边歇息时居然身下各压了条大花鲢，顺手拎上岸来，请蔡妈妈烧了裹鲜美的鱼汤。当然我们没有交代鱼的来路，如果蔡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少不了一顿数落。今夜我跟儿子坐在湖边，回想那次夜游恍若做梦。想不明白那时我们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横渡深不见底玄武湖，二十年后的我绝对没那般勇气了，这好像与孺弱没有多大关系。大概每个年龄段都会有不同的是要做，每个年龄上要做的事情一定不会一样。其实我很想问一下蔡，那个黑黢黢夜晚在玄武湖游泳的感受。然而他永远不会回答我了，因为十年前，他开车去苏州，在丹阳段出了车祸，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。他的离去，大学时代班里的“四条汉子”缺了其一，留给我们的是常常想念……嗨，好不容易跟儿子出来玩儿，居然想了这许多事情。打住吧。儿子捡起块石子掷向湖心，扑扑扑一串水花漂向远处，惊起两只水鸟吱呀一声飞走了。玄武湖复归平静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玄武湖，这是肯定的。似有凉露浸润脸颊，我拉着山山同学的手说，儿子咱回家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