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瑶,五彩斑斓(外一章)
房春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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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你的名字,是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。
岭南无山不有瑶。你说,瑶为氏族之名,是盘瓠和帝喾之女三公主的后裔,C位出道,极致怒放,不明觉厉。
你说,在时间的容器里万般生长,一颦一笑一蹙眉,写透了“徭猺瑶”沉浮俯仰的炸裂志。
我相信,瑶字王炸降临,赓续了盘古王之超凡脱俗,如同粤北连南的LOGO秀:一个繁体“瑶”字,以青砖黛瓦+吊脚楼的形态,加持金*色的“王”首,傲然耸立在逶迤南岭上,高雅、精致。
于是我相信,瑶族阿贵哥佛系登场,便勾画了一条美丽的弧线,满怀芳菲在时光的转角处,遇上最美的你。
您好,莎腰妹。
愿许一人以偏爱,尽此生之慷慨。愿以八排二十四冲之名、万山朝王之请,和瑶办一场最传统的婚礼。
二
婚庆是一场盛世的繁华,不倾城不倾国,只倾我所有。
在排瑶的生命密码里,红是传奇,仿佛是盘古王打猎的龙犬忠勇,缠长了瑶家男子一寸又一寸的红头巾;仿佛是盘古王女儿房莎十三妹授法制鼓,敲响了一声又一声“冬比”的深情呼唤;仿佛是盘王后裔举族南迁的红火把,燃亮了一程又一程的九州路途。
瑶山那抹红。莫问,那身鲜红的法衣,藏着多半玄机,可以游走斋醮科仪?那根龙身虎头的神杖,藏着多大威权,可以对话逍遥神尊?那张打醮的道箓,藏着多少秘诀,可以通达大上清宫?
以红为主色调的斑斓服饰,以红漆裹身的激昂“旺嘟”(瑶语,长鼓),以“挂红”寓意吉祥的酬谢歌堂,都让你置身遗风余韵,是在人间,也在仙境;是在今天,也在远古。
且在瑶的婚宴,端上金灿灿的牛皮酥、香飘飘的全猪宴、火辣辣的水古盅(瑶语,瑶家米酒),红通通的脸庞醉个透。
三
这应是大瑶山特有的情境之*,因为你,秋荣。
看,三百步湾梯田散发着稻谷的馨香,长在大雾山幽绿的眼袋旁,贴在西五排的山垂下,挂在天堂山的湖韵里。
遮天蔽日,山溪村千亩银杏的*、马头冲村枫林的*、大古坳村禾花鱼的*,沐浴金纯,恬静安稳,平和美好。
喜欢青石板路,喜欢古道西风,更喜欢夕阳染*了的油岭古寨,一排排吊脚楼,升起一袅袅炊烟,分明还挂着一串串金*的玉米,那里是否居住过前世的瑶族公主房莎十三妹?
在半掩的*手帕里,哭嫁的你最美。
四
排瑶习俗,婚庆前两日,新郎不见新娘。
所以,第一天,我飞临云之巅。
瞰山峦,揽风物,探寻心中那片绿,探寻可否超然避世的世外桃源。
金坑林海的曲线神韵令人如痴如醉,起微山的美哉绿哉令人意犹未尽,板洞天湖的波光潋滟令人流连忘返。
来吧,以颜情爆表的百里瑶山、千年瑶寨和万亩茶园为请柬,相约在八岭峒,悠长芒笛响满山。
奔赴芭蕉叶打底的长桌宴,前行的攻略是迎亲的绿叶盐包、十二月竹杆和许下三生愿的茅草结。
五
博大可以稀释忧伤,深色可以覆盖浅色。
第二天,我直面黑。
如果夜可以那么黑,月可以那么朗,星可以那么明,我可以那么坚强,无须慌张。
四方食事,不过一碗人间烟火。忘不了火塘的芳香,一段烟熏肉、一碟瑶家大苋菜、一碗软香糯米饭,公爹十二节的竹烟斗吐出淡淡的烟草味,乌黑的墙壁藏不住,躲进了阿婆布满额头的皱纹里。
牛角呜咽,容我为盘古王歌一曲,请君为我倾身听。但愿十二节牛角的故事醉不复忧,山河无恙,人间皆安。
一把油纸伞,悄然滑过轻奢的色调,曾撑在阿妮(瑶语,妇女)耕作的田隅上,握在新娘的手心中,持在莎腰妹彳亍一段长于雨巷的距离里。
莎腰妹说,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块扎染布。所以,我喜欢清新素雅,穿上无领无扣开胸的枇杷襟衣,迎娶最别致的你。
六
第三天,回门。
担着36斤的礼数,走着,走着,渴望一段情白了头。
往事不许回头。遇上瑶山行走的白色雉尾翎,遥想当年,瑶家猎手,牵*擎苍,雄姿英发。
也闪过莎腰妹最纯洁的白腰带,笑问是蓬莱而来?琼岛而来?还是托着仙风道骨的香气而来?
我想无缘无故爱上遗世独立的白,正如青砖黛瓦那行白屋檐的告白,最美的不是下雨天,而是与你躲过雨的一抹时光。
曾想有朝一日,梦中有雪,雪花漫天飘舞,宛如白色精灵。窗外,昼夜安然熟睡;灯下,一团糯米白糍,一声绵言细语。我步入了你的红尘,你嵌入了我的生命,羽化成婚庆堂前许下的祈愿:囍从天降,长毋相忘。
七
千年瑶寨篝火旺,与君共赴耍歌堂;
舞动长鼓踏歌起,醉美瑶乡美名扬。
静坐于醉人的春夜,以瑶的名赏,谛听《瑶族舞曲》经典优美的旋律在耳边缓缓流淌,一片欢歌盛舞的海洋在脑海中渐渐浮现。
月光皎洁,长鼓声起。我似乎看见,唐冬比和房莎十三妹在南山翩翩起舞,婀娜多姿,梦落芳华;一对瑶族阿贵哥和莎腰妹,缠绵缱绻,穿越光阴的渡口,抵达爱的月光彼岸。
吹着多情的格乐当(瑶语,纸风车)的风,是多么的静逸,我好想从庸常的琐碎里逃身,以跳、跃、蹲、挫步的鼓舞神韵,飞向灵*的徜徉地。
赤橙*绿青蓝紫,谁持彩练当空舞。如果我是神笔马良,还要用什么颜色,绘出瑶的唯美动人?
清秋日。是谁,轻拈一柱香在红笺上灼出瑶的芳名,消瘦了千古相思;又是谁,哼起熟知的那半阕曲,我爱瑶字五彩斑斓,更爱五彩斑斓的诗画瑶乡。
一条禾花鱼的秋离
一
一座座的青山紧相连,一排排的瑶寨立山峒。白云生处,重峦叠嶂。
勤劳、朴实的瑶民,开山造田,世代耕作,精心呵护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。
风雨不顾,星月伴归。山里人的执念,终于把山田从半山腰连到山脚下,长成了大自然的雕塑。
千百年来伴随瑶民征服大瑶山的饭钵,无不是芭蕉叶包裹的冷饭、盐巴和牛角椒。敦厚的瑶民,要做大山的主人,不做肠胃的奴隶。
直到某个秋日,一尾山溪鱼不小心溜进稻田,不仅解决了劳农果腹之食,更让瑶民发现了食源之秘密。
是授人以鱼,还是授人以渔?这是个抉择。瑶民说,民以食为天,还是先有鱼吧。
从此,瑶民的稻田里多了一个小水塘,小鲤鱼脱颖而出,像坠入人间的精灵,采食田间杂草和落水稻花,美名禾花鱼。
二
稻可道,非常稻;鱼可渔,非常鱼。
水谷的精华,土著般的生活,造就了一尾禾花鱼的别致:体色金*、浑红,全身鳞片细致规整;形体紧致,大如手掌、小可手握;肉质润红,骨软无腥。
有位资深大伽是这样写的:它有鳜鱼之鲜嫩,却避其华贵;举草鱼之肥美,却避其草腥;呈鲫鱼之小巧,却避其多刺;比江、河鲤鱼更富营养,却避其鳞粗刺多。
于是,瑶家人的舌尖上多了一味佳肴,连见面问候语也多了四个字:“吃鱼了吗?”
三
不辞小善,不慕殷巧。没有人见过禾花鱼的眼泪,因为它懂得山水的慈佑。
瑶民与自然的合作,诞生了稻鱼共生的耕养模式:山上有稻、稻下有鱼,不与人争粮、不与粮争地,一水两用、一田双收。
一尾禾花鱼的成长史,简约而不简单。
五月插秧。小鱼儿穿梭游弋,开挂了田间水世界的奇妙旅程。
六月丝雨。一场不期而遇的雨水,如同六月的均分线,禾花鱼品尝了山泉与雨水的别样滋味。
七月流火。浮出水面的禾花鱼,仰望天空,也曾看见蝴蝶翩翩起舞,听见蜻蜓故事动人。
八月秋高。禾花鱼欢舞秧歌,扭到日落坡,倦了卧稻草,饿了觅禾虫。
九月稻香。风吹穗稻千重浪,好田好水育好鱼,丰收的喜悦溢满了锦绣瑶乡。
四
和深爱的人,一起过喜欢的日子,就是最美的生活。
大瑶山孩子们的快乐是如此简单:稻谷熟了,一起去田里浑水摸鱼。
卷起裤脚,拨开沉甸甸的稻穗,一脚踩进松软的田坎。弯腰,伸手,呲溜,跑了。
一位阿贵哥,一双徒手,倏地逮住一条耍花式魔术的鱼儿,奋力甩出一串泥田水,高高举过头顶,像瑶族英雄法真一样划出了一道胜利的弧线。
因为“浑”着鱼米之乡的灵*之水,“摸”的动作雅俗共赏,瑶民心生念想,把捉鱼趣办成了稻田鱼文化节,申报成了国家级示范性渔业文化节庆。
“稻田里的美味要出炉了”,这不是瑶民宴客的集结令吗?请不要误会,我不是在吃,只是在去吃的路上。
五
满满的烟火气,才有生之乐趣。吃过早茶后,瑶民主要的任务是准备一条鱼的晚宴。
食不可无鱼。山泉的甜,禾花的香,草虫的自然气息,集天然纯净的生长环境于一身,成就了禾花鱼细嫩的肉质和清甜的口感。
食鱼之精,在于吃到鱼的鲜美。面对难得的珍馐,烧烤的香脆、清蒸的嫩滑、煮汤的鲜甜……吃法各异乎,殊味同归心。
最好的烹饪方法,往往却最简单。
在田隅,刚捞起的禾花鱼,净身,抹盐姜腌制。取山边青竹,一剖为二,夹鱼成串。再生堆柴火,垒起石支架,鱼香暗浮动。
撕一块鱼肉,饮一碗瑶家米酒,鱼鲜混杂谷香,愉悦味蕾,直捣肺腑。
识食物者为俊杰。
吃货最高境界,眼见为食。
禾花鱼有一个吃货的梦,梦想有一天,在天堂湖畔梯田脚下开一个农庄,店名叫做香鱼儿。
?
六
鱼我所欲也。
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,第八秒即迎来新生。我不知道,眼前的这条禾花鱼在七秒钟的记忆里,是否还记得在瑶山的降灵记。
很久以前,百里瑶山和睦安详,一只鲤鱼精突然从天而降,瑶族阿贵唐豆腐八贵率领瑶人追杀,鱼头掉进水塘,变成了一条蜿蜒的沙龙河;鱼尾掉进梯田,变成了一朵美丽的禾花;鱼鳞纷纷洒落在三百个部落里,变成三百部湾的一条小鱼儿。
这条小鱼儿是《大鱼海棠》又美又飒的“椿”吗?“鲲”神游地问:你的前世是什么?鱼。鱼在哪里?鱼在天上。天上是什么?天上是海洋,海洋是天上。
鱼在天上飞,水在山上流,世界的深处不是水流之巅。
或许我们在这个世界相遇,繁华落尽,永如初见,是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曾有过一条鱼,吃着爱人做的午餐,咸鱼白菜也好好味;听过一首歌,鱼干躺在露台上看斜阳,怀念当年也曾乘风破浪;更想做一条坊间游来游去的鱼,随心翻阅一本诗书,和恋人看一场电影,和父母吃一餐晚饭,和好友走一趟远行……
一尾禾花鱼的瑶山随想,已在秋日沿流而至。
房春华,男,瑶族,马年出生,广东散文诗学会会员,现在广东省清远市连南瑶族自治县人民*府任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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